August

番外

  关于Sky的去向，Rain不肯告诉Pai，不同于之前面对问题拙劣的掩饰，Rain的反应有些反常，他不否认自己知道Sky的下落，但当两人追问的时候，他选择闭口不提。

  Pai知道，这一定是Sky的主意，这个孩子一向是聪明的，令他无计可施。

  Pai将一杯烈酒灌入口中，辛辣的味道蔓延开来，刺激着味觉，酒吧中光影交错，身旁是Phayu沉默的身影。

  “你听见Rain的话了，或许……这是最好的选择。”Phayu试探着开口。作为局外人，他是理智的，这种时候两人的纠缠并不是一件好事。或许，Sky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，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个学弟斯文单薄的模样，没想到他可以如此决绝。

  “他总是那么自作主张，他总是不信任我……”Pai开口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醉意。“他从前不相信我会接受他的过去，现在不相信我对他承诺的未来。”

  Pai的眼前不停的浮现出那个小孩的身影，他试图驱赶，试图借着醉意闭上眼睛遮挡那个身影。可是黑暗中，Sky的模样却更加清晰，他的悸动，他的愤怒，他的拒绝，他的试探，一颦一笑，生动到令Pai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。

  Pai的脑中没有争论，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在劝他放弃，所有的想法出奇一致的站在了统一的战线里——单方面的决定不做数，一个人的逃离，不能决定两个人的命运。

  Pai睁开眼，目光中是带着醉意的坚定。他不是偶像剧中怨天尤人的悲情男主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，他是一个有手段，有能力，有人脉，有财力的商贾，而不择手段，向来是他的座右铭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Pai租下了那间学生公寓，在Joy姐略带同情的目光中搬了进去。

  屋子里还是熟悉的样子，可是Pai看着却觉得陌生。原本拥挤却井井有条的书桌一片空白，墙壁上少了那些各种类型的图纸，柜子上花花绿绿的速食也消失了。他站在这里，却再也看不见一丝有关Sky的影子。

  不该是这样的。

  Pai的心突然就乱了，这里没有Sky，甚至连一点Sky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，他无力的坐到沙发上，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，呼吸变得有些困难。原来一个人，真的可以抽离的如此干干净净。

  Pai没有放任自己情绪的崩溃，他离开了房间。

  超市，书店，杂货铺……Pai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流连在这些地方，挑选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物品，绘图笔，比例尺，美工刀……

  ——这支笔好像是小乖用过的样子……

  ——这把尺子看起来比小乖那个好用一些，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……

  ——小乖用的就是这款纸吧，他好像借来画过那副难看的清风……

  ——原来小乖看的漫画是每周五都会出新，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，能不能看到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直到屋子被Pai填满，恢复了一些Sky居住时候的样子，Pai依然觉得心里空白的可怕。

  第二天早上，Pai在熟悉的床上醒来，侧身看去，是空荡荡的位置，那些不甘变成了担心，直到电话响起。

  “先生，我们查到那位先生和他的父亲出了国，在伦敦。”电话里传来他期待已久的调查结果，却是令他口中的话顿了顿。

  伦……敦吗？

  Pai挂了电话，面对着邮箱中对方发来的邮件发呆。

  原来是真的打定主意不被自己找到吗？异国他乡，那小孩该怎么生活？

  为什么是伦敦？

  ……会不会，是因为自己他曾说，自己在那里求过学？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Pai会再次出现，是Marlon曾经料到了的，但他没想到Pai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：“我已经找到Sky在哪里了。”

  Marlon苦笑着看向眼前的青年：“我也算从小看着你长大，却看错了你，我以为按照你的脾气，会就此作罢。”

  Pai脸上的表情不算好，多少带着些愁苦——如果能就此作罢，那早在第一次过后，就该结束了。

  “就此作罢吗？可……那是Sky啊……”Pai低低的说。原本只是一场误打误撞的喜欢，可谁又能想到，竟会变成如此汹涌难平的爱意。

  Marlon的心有些软了，他所熟识的Pai，不是这样的，“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，也找到了我这里，想必是有事问我。”Marlon问道。

  “我是想来问问叔叔，留他自己在伦敦不管不问，是不是真的对他好。”

  Marlon点了点头，“是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……”他明明那么爱他，他可以把他的小乖照顾的很好。

  还没等Pai焦急的疑问说出口，就听见Marlon继续说：“我相信你可以将他照顾的很好，但你有没有想过，他是不是想让你见到他脆弱时候的样子？”Marlon没有等Pai回答，继续说：“对他来说，两次性暴力带来的伤害是伴随人格的破碎的毁灭的，尤其是当他面对知情的爱人的时候，那种愧疚和痛苦足以毁了他。”

  长久的沉默充斥在两人周围，Pai突然想起Sky那些小心翼翼的眼神，他终于相信，这对小乖而言，是最好的选择。

  “我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。”直到他愿意见我。

  不择手段是因为喜欢，退让等待，是因为爱……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Pai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了心情，随后在房间里摆上了向日葵，回归了正常的生活。只是，他全面接手了公司里有关英国的所有业务，然后，开始了频繁的出差，事无巨细，必是亲力亲为。

  Pai开始借着出差的名义每月出现在伦敦街头，而每一次结束工作之余，都会远远的看看他朝思暮想的小孩，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，从不曾靠近一步。

  第一年。

  他看着那个小孩迷茫的站在陌生的街头——会不会是想念曼谷的模样了？伦敦的天气就要冷下来了，不知道他有没有准备厚一些的衣服——然后三天后，Sky收到了来自Marlon医生邮寄冬衣的关心。

  他看着小孩查看着信箱，不知是在等待什么——Marlon医生说他向学校递交了留学申请，pai通过熟人了解过结果，随后叹了口气。难道没人告诉过小孩还需要一封推荐信吗？这样又怎么会有结果呢——后来，推荐信是在Sky不知道的情况下由Pai父亲的一位好友写好补交的，而以那个人的名望，入学应该并不难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第二年。

  他看见小孩的手臂上好像受了伤，缠着隐隐透出血迹的伤口——小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的过去吗——Pai忍住上前的欲望，转身打通了Marlon医生的电话，听说小孩已经好多了，他提着的心却依旧没有放下。

  这一次他这次没有看见小孩出现——是病了，还是出什么事了？——但他后来看见了Sky的父亲出现在公寓楼下，表情并无异样，悬着的这才慢慢回落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第三年。

  他看见小孩好像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了，面对截然不同的人情世故也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了，他看见小孩在学校里交到了新的朋友——可为什么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，看起来还是那么孤独？

  这一天，他看着小孩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，只是抬头看着黑暗里的星空，不知在想什么——是想家了吗？

  再后来学校里的毕业流程似乎出现了些问题，问题不大，但对Sky来说却无人可问——Pai看着一筹莫展的小孩，给朋友打去了电话——三天过后，Sky接到了通知，学位认证顺利结束，他终于得到了步入社会的资格。

  于此同时，Pai也难得的接到了Marlon医生的电话，Sky新阶段的心理测评结果出来了，他应该不需要再继续去见心理医生了。其实这个结果两个月前就是如此，而治疗依旧持续了两个月，这次的结果，彻底让所有的人都放了心。

  Pai以为他会很快接到Sky的电话，或者看见Sky依诺出现在自己面前，但是没有。

  原来，已经三年了啊。他想冲到Sky面前，想重新牵起那双手，可是，已经三年了。

  对Pai而言，那些远远注视着的日子没能纾解一点相思之情，反而助长了思念的疯狂，咫尺的距离每时每刻都如同天涯般遥远，那种可望但不可及的痛苦，他忍受了三年。

  但是……

  对Sky来说呢？三年带给他的改变，有对过去的原谅与和解，有对新事物的接受和包容？是不是还有对他的遗忘和平淡……Pai突然就怕了。那些爱，是否一如往昔？

  他安抚了三年的心突然开始变得慌乱，那些他曾自诩强硬和坚定的情绪在节节败退，他亟需找个能让自己确定的答案，所以当Phayu再次邀请Pai的时候，他带着一瓶酒上了门。

  Pai听见Rain突然松了口，问自己要不要去寻找Sky，而这一刻，心里的担心和慌乱达到了顶峰。他看见了Rain不擅长掩饰的目光里，有着对自己的愧疚和同情。

  这代表了什么？他在同情什么？在愧疚什么？

这是不是代表着，当一切真的尘埃落定的时候，Sky已经有了新的选择。

  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Pai彻底慌了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而等Pai再次出现在伦敦的时候，那间Sky住了三年的公寓，早已经人去楼空，而他既没有接到Sky的电话，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。小孩离开了这里，却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。原来一切结束的时候，自己真的不再是那个小孩的第一选择了。他听见了维持三年的期许，慢慢落空的声音。

  Pai没有在伦敦逗留，坐着最近的航班回到了曼谷，然后在机场给Phayu打了电话，“出来喝一杯吗？”他说。

  酒吧里，他一杯杯灌着烈酒，借着醉意，他问Phayu也问自己：“三年的时间，是不是足够Sky忘了我？”

  听着Phayu的反驳，他却在心里为Sky的末来划出了更加绚烂的颜色，他回忆着这几年越发成熟的Sky，那些他独自支撑的时光，带给了他更多的见识和阅历，他不再是那个跟随朋友闯进赛场的学生了。而自己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Pai，长时间的患得患失，终于也让他有些畏首畏尾。

  紧绷了三年的弦突然好像断了。

  烈酒带来的晕眩夹杂着心中千万种不确定的思绪和想法，轻而易举的就灌醉了Pai。在酒精夺去的意识消失前，他似乎听见了Sky的声音，他迫切的想睁开眼，这是Pai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挣扎。

  他从未梦见过Sky，这使他在之前很久的一段时间内陷入某种自责，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爱，才会令神明如此吝啬。但今天，他却在酒精的作用下看见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，他感受到他的气息。恍惚间，他感觉到那个少年盯着自己良久，脸颊上传来指尖微凉的触感，他甚至不敢睁眼，怕搅碎了美好的梦。

  第二天醒来之后，Pai犹豫了好久，梦的真实夹杂在酒精强烈的作用下，他犹豫着睁开眼，随后接受了现实。

  Phayu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，Rain不在，Pai也没有追问，他还沉溺在前一晚的梦境和Sky的消失中。

  新的一天，依旧没有任何自己想听见的消息，犹疑逐渐变成确定，Pai觉得，Sky可能真的不会再出现了，他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。

  “Pakin的邀请是今晚吧。”他问道。赛场永远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，而且，那里好像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寻找到回忆的地方。哪怕是荒唐的初遇，那也是两人的开始，人似乎永远无法判断某一个瞬间存在的价值，直到它成为回忆。

  直到夜幕降临，宿醉带来的不适才有所缓解，Pai走在热闹的赛场上，看着来往的人群，这里对于Pai来说是另一种方式的烟火气，是他暂时抛下身上的担子和使命，做自己的地方。

  不远处有些异样的声音传来，但这并不奇怪，这里出现什么事，都不奇怪。

  这时一对情侣逆着人群从Pai的面前走过，一个是他见过的熟面孔，另一个看起来是第一次被带到这种地方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拘谨，他似乎有些怕这种被熟人称之为热闹的混乱，拉着男朋友的手死死的攥着。

  Pai的目光有些恍惚，他的小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，好像也是这个样子，唯一不同的是，当时身边无人陪伴的他，眼中多了十足的警惕和不安。

  Pai回忆着两人的初遇一一那时候Sky回头看见自己的一瞬间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？他是不是认为，自己遇见了好人，可结果呢？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，就注定了两人如现在般潦草的结局？

  说起来，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带小孩来过这里，他记得那个小孩曾说，自己穿着赛车服的样子很耀眼，还曾遗憾没能见过赛场上的Pai。 自己也曾承诺下一次带他一起来，然后，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。

  “我的车你检修过了是吧？”Pai突然问道，他觉得自己要被回忆压的喘不过气来了，情绪需要发泄，而赛场就是最好的地方，哪怕他知道，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上场的状态。

  ——Sky现在在哪里呢？

  ——我可以再次派人找到他，可是，真的有必要了吗？

  ——这一次，我是真的被抛下了吧。

  Pai的脑中是纷乱的思绪，他沉默着向停车场走去，直到四周的喧闹逼近，一个拉扯将他带回了现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他是我带来的人。”

  ——我想和你相识。

  “我是Pai先生带来的人。”

  ——我想和你共度余生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夜色越发浓重。赛道上，发动机的轰鸣夹杂着人声鼎沸，赛场外，纸醉金迷的喧闹混合着欢声笑语。只是所有的声音和繁华在两人眼中都已经黯然失色，只有四目相对处，夜风轻拂，星月流转。

  

  对Sky来说，是久别重逢，对Pai而言，却是失而复得。

  这里是初遇，亦是重逢，所幸未来，我们可以抛下往昔里那些或悲或怨的回忆，只带着彼此的爱意，重新出发。

  但我们不必重新相识，因为我对你的爱，从未停止。

  

  ——漫漫余生，我好像忘了给自己留好退路了，所以我的未来，便全然托付给你了。

  ——此生得以同路而行，荣幸之至。